記得小時候過年, 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放鞭炮, 沖天炮是大孩子玩的, 對我們小孩子來說, 玩的是水鴛鴦, 在我的童年時期, 一般的文具店就可以買得到, 水鴛鴦顧名思義,在水中也可以引爆, 不會熄火, 印象中一盒水鴛鴦有100支, 鞭炮是圓柱形的,頂端是黑色藥碇狀, 即所謂的引信區, 是用來點火的, 再以下是紙紮的鞭炮本體, 內部包裹著化學粉末, 引信點燃後, 燒到鞭炮內部的化學粉末就會引起化學變化而爆炸。水鴛鴦用長方形的紙盒包裝,盒外印著兩隻鴛鴦圖案, 盒內鞭炮分上下兩層疊放, 黑色的一頭朝著同一方向排列, 在盒子的底部有鞭炮引信掉落的黑色粉末, 常排成一線, 散落在鞭炮引信區的那一頭, 我們常在放完水鴛鴦後把黑色粉末集中起來, 用線香一點就會瞬間爆出火花。
我三歲後, 全家即搬來台北, 父母忙著工作跟家裡大小事, 不敢放小孩單獨去外面遊玩, 唯恐發生拐騙, 車禍等意外, 因此過年的放鞭炮如果沒有大人陪伴, 也只能在家裡施放, 大人為我們選定的場所是頂樓, 只要小孩不要腦袋充血跨越圍牆, 是不會有危險的, 不過做小孩的通常不會滿意父母的安排, 因為到頂樓要開鎖,結束後又要上鎖十分的麻煩, 而且大冷天的,要在四面受風的頂樓玩耍很考驗意志力, 因此我自己選定的地點是陽台, 陽台不需開鎖上鎖, 又不會四面受風, 還能隨時進屋內喝水, 吃點心, 上廁所, 實是最好的場所!
我家是公寓頂樓四樓, 面北的一邊是陽台, 公寓建成時, 陽台即有約大人胸腹之間高度的圍欄, 圍欄是圓柱形的金屬條構成, 金屬條與金屬條之間的空隙大約是一個拳頭的寬度, 我們家四樓的陽台跟其他戶的圍欄又不同, 據說是因為當年入厝時我哥曾在圍欄上面演練走平衡木, 我姑丈當時在一樓望見嚇得連忙通知我父親, 等爸爸趕到現場, 已看不到現場任何蛛絲馬跡, 後來我們家的陽台就變成全罩式的鐵窗, 從原本及胸的圍欄延伸到陽台頂端。
說到這裡, 或許有人有疑問,在陽台怎麼放水鴛鴦? 很簡單, 把水鴛鴦點燃後, 穿過圍欄縫隙, 往樓下丟, 沒錯, 往樓下丟(好孩子不要學), 幸運的是那時候沒有如同現在注重消防安全與環保, 也就從沒有被鄰居投訴過, 如此安全舒服的放鞭炮所在, 陪伴我兒時的每一個年節。
由於哥哥們的傳承與自身的實作經驗, 水鴛鴦的特性我也摸了個八九不離十, 水鴛鴦點火後, 會先產生花火, 幾秒後轉為明火 (如打火機調到最小的狀態), 再後來明火轉為細煙時, 就是水鴛鴦即將要炸開的時候, 那一年我如同往年在陽台上放著我的水鴛鴦, 通常我都是用線香點著引信來施放, 那天放了幾支水鴛鴦後, 線香就熄了, 於是我拿來打火機,再次點燃線香, 在等線香明火熄滅時, 不知為何手突然一顫, 線香直接掉進水鴛鴦的盒子裡, 裡面還有我尚未放完的幾十支水鴛鴦, 那時只見盒底一瞬亮光, 接著兩根水鴛鴦噴出了花火, 我緊急拿起線香 ,怕它又點著了其他鞭炮, 但此時線香早已熄滅, 已沒有任何作用, 我望著點燃的水鴛鴦, 心知目前的花火階段, 離炸開還有一點時間, 只要把這兩支水鴛鴦盡速移出盒子, 其他的應該還有救, 就在我估摸著要從鞭炮後端抓起甩出時, 眼看著花火從兩根變四根, 四根變八根, 八根變十六根…., 整盒水鴛鴦如同數十支向前吐出火舌的砲管, 我拿著熄滅的線香, 望著我一輩子沒有看過的斑斕煙火, 想救又無從救起, 只能一步一步慢慢地後退, 退到陽台門口, 最後狠心的轉身躲入室內, 聽著那陽台上的水鴛鴦如同迎娶新娘般的爆竹炸得乒乓響, 後來看了湯姆.漢克斯主演的浩劫重生, 他跟排球威爾森離別的那幕, 像極了我當時的心情!
又過了幾年, 依舊是放水鴛鴦的時節, 有別於之前自己一個人獨樂樂, 這次我有了一個小跟班弟弟黏著我, 弟弟看著我點著一根根水鴛鴦施放, 他也想玩, 於是跟我要求也讓他試試, 當哥哥的我當然二話不說地就應承了, 而且有了上次的經驗, 自忖這次應該是萬無一失, 我將線香與水鴛鴦的位置錯開, 以避免線香脫手直接掉進水鴛鴦盒子中, 且線香拿在我手上, 弟弟手持一支水鴛鴦點燃, 等待花火結束後, 向樓下丟出, 就能順利完成他人生中第一次玩水鴛鴦的經驗, 我讓弟弟右手拿著水鴛鴦, 左手跟我共同拿著線香點燃水鴛鴦, 水鴛鴦噴出花火後, 我拿走線香, 說一聲: 丟! 弟弟以類似丟棒球的動作, 將手臂稍微向後一拉, 投出, 正中圍欄! 水鴛鴦彈回陽台內, 不偏不倚又掉入了整盒水鴛鴦中, 是的, 我沒騙人, 這次又掉進去了, 緊接著又跟上次一樣的整盒水鴛鴦斑斕燦爛, 開始猛吐火舌, 我弟看傻了, 但我不能跟著傻, 馬上把弟弟從水鴛鴦旁拉走, 拉離陽台, 拉進室內, 接著把陽台的門關起來, 聽著陽台又一片乒乓作響, 煙火滿天, 爸從房間衝出來忙問發生甚麼事?誰在外面?我尚怔忪不定, 爸爸拉開陽台門確認沒有人員物件損傷, 我跟弟弟安好無事,就只告誡了我幾句, 並沒有懲處, 不過那年的年節就這樣跟著一團的煙火絢麗燦爛的匆匆結束了…
多年以後, 想起這段兒時的過往讓我有了一些體悟:
1. 現實生活的知識在書本上是學不到的
2. 現實生活的經驗可以自助也可以助人
3. 讓孩子多一點自主的空間,遊玩的時間, 孩子可以學得更多
4. 童年是一個人成長的最燦爛時期, 自我有記憶以來, 童年是我人生中最鮮豔的那抹亮色
人生苦短, 希望每個孩子都能擁有人生那抹亮色的機會,最後,感謝父母給我安定與衣食無缺的童年, 那段日子至今我仍懷念不已。
2022年春節於大直家中
